剛才跑了那麽久，前後快三個小時，淩修其實已經很累了。那個叫吳皓然的，悶不吭聲，但看起來體力仍然能堅持住，淩修咬咬牙，悶頭跑。倒計時在節點上會語音報時，淩修憋著一口氣在六分四十秒裏跑完了第一條橋上的三個點，然後在第四個點前和隔壁橋的人打了個照面。

隔壁也是跑過來兩個人，其中一個有點眼熟，但淩修叫不出名字。大概是在上一場考試中，跟在蕭至疏隊伍裏的某一個。吳皓然身上別了把槍，他抽出來，開了一槍。子彈打在了離那兩人身邊好幾步遠的地方，他瞄得也太不準了。淩修嘖了一聲，還是自己動手上了。他第一槍打中一個人的胳膊，第二槍瞄準了另一個人的腹部，之後他打中了兩人腿。在這過程中，對方也一直在不斷反擊，淩修穿著保護服，一點兒都不慫。子彈打在他身上，他只感覺到了一點令人疼痛的沖擊力。吳皓然躲在淩修身後，抱頭看著，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好的樣子。

受傷的兩人已經癱在地上了，淩修猶豫了一下，他本來想一不做二不休，幹脆把這兩人拋進河裏，這時倒計時十五分鐘的提示音一響，他只能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，抓緊時間開了門，朝下一個紅點跑過去。

吳皓然跟在他身後。

淩修覺得自己累得像條狗。

門口沒有人，他刷黑卡的時候，發現已經不允許進入了。

他楞了一下，反應過來應該是另一組人比他先過去了。他有點疑惑，又因為失敗有點惱怒。淩修錘了下門。

吳皓然說：“可以試試別的方法嗎？”

“你有什麽辦法？”

“試試炸開？”

淩修看著吳皓然從口袋拿出顏色鮮艷的彈珠樣式的炸/彈，然後用手機連上了藍牙。他說：“試試。”

他們把炸/彈放好，退出爆炸距離，按下引爆。

爆炸聲震耳欲聾，煙塵滾滾，橋面布滿龜裂紋路，碎石一塊塊往下坍塌。而那扇門卻仍然在那裏，靜靜立著，懸在空中，前面是斷裂的橋面。這下更是沒辦法過去了。

吳皓然眨了眨眼，揮手擋開煙塵，咳嗽了兩聲說：“沒事，我們現在知道這個方法不行了。下次試試別的。”

“不一定有下次了。”淩修說。

這是最後一個紅點，前面就是終點，過了這個紅點應該就沒有障礙物了。有人比他們先進去，那麽很有可能這輪就定輸贏了。

這一輪還剩五分鐘。

“也對，”吳皓然點點頭，“我覺得賽制就挺不合理的，我們這邊有人進去了，萬一另一邊的人被他們自己人攔住了，那進去的一隊不就如入無人之境？這樣的話贏也太簡單了，只要跑得足夠快，跑在所有人前面就行。”

“大概這就是為什麽這次考試主題叫‘快跑’吧。”

“但我還是傾向於另一種，就是在終點的地方，還有未知的障礙。除了對抗的兩組以外，還有別的東西阻礙大家到達‘指定地點’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淩修興味盎然地看著他。

“這是我們跑的第八次了。八次裏我們幾乎有一半是幹脆放棄跑，選擇在井裏交流情報，但你想，按照目前的賽制情況來看，我們不跑不代表別人也沒有跑，我們不跑，對別的隊來說就不會遇到來自我們的阻力，這樣他們所需要通過門的時間就大大減少，然後就會出現現在我們面對的這種情況，我們連進去的那組的人影子都沒看到，說明他們比我們快了不止一點點。在之前七次中，我覺得按概率來算，這種情況肯定也出現過，但考試一直在重置，說明一直沒有人成功。”

“你分析的對不對，就要看這次倒計時結束，是重新開始考試還是直接結束考試了。”

吳皓然微微一笑。

事實證明，他似乎是對的。

比他們早進去的那組沒有完成任務，游戲重置了。

淩修掉進水裏的時候腦子嗡嗡的，他模模糊糊地想，這次考試結束，他以後恐怕會生理性恐高和恐水了。

他察覺自己落地了，水在退去。

他下意識大口呼吸氧氣，鼻子因為嗆水酸得難受。

重新睜開眼睛，淩修咳嗽了兩聲。吳皓然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
緩過氣來，他們把之前的推測跟王傲珂說了。

王傲珂剛給自己餵足了止疼藥，還打了針刺激劑。她說：“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，去看看就知道了。下次你們休息吧，我跟程亮去。”

淩修點了點頭。

他翻了翻濕透的包，因為不確定具體考試內容，他帶的藥大多是止痛鎮定類，這時候沒多大用處。

淩修往冰涼的井壁上一靠，閉目養神。

考試一直在重置，所有人不斷地回到起點，而在這過程中，每支隊伍的損傷也越來越大。被那些小陷阱坑了的，在對抗組手下沒討著好的。幾個小時過去，每支隊伍都傷痕累累，也有少部分人就此犧牲。

“要不我們放棄吧，這次考試就算輸了，也只扣20績點。”王傲珂臉色慘白，衣服都被血浸濕了。

程亮小聲說：“可我一共只有14。”

新生一開始的1，加上月考的3，再加上第一場考試的10。

“沒關系，只是負6，下一次考試就掙回來的。”王傲珂顯然不是很在意這一點，程亮喏喏的，苦著臉，看起來他很糾結，既不想被扣績點，也實在沒力氣再跑下去。

淩修還不想放棄。

他運氣不太好，好幾次都被擋在了最後一個紅點那兒。

王傲珂倒是進去過一次，她詳細說過裏面的情況，也說清楚要在那個地方找到正確的“指定地點”很困難。她進去以後，地圖瞬間放大，最中間是一個深紫色的圓點，指明那就是“指定地點”。但她進去看到是一座龐大的鏡子迷宮。她在裏面暈頭轉向地穿梭了十幾分鐘，始終沒有找到正確的道路，於是游戲再一次重啟。

吳皓然問道：“如果一直沒有人完成任務會怎麽樣？”

王傲珂說：“祈禱有人能完成吧。如果沒人完成，大概率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裏。”

淩修站了起來，他神色沈靜地把包裏感覺能用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揣進口袋，他說：“我再試一次。”

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。

天還是那個天，明亮，沒有太陽，風很涼，帶著水汽。

這次只有他一個人在跑了。

淩修剛跑過第一個紅點，刺就竄了上來，他差點就沒跑過去。他心裏知道自己這次跑得太慢，但之前無數次重置使他的體力消耗得太多，要不是剛剛跟王傲珂換了支刺激劑，現在他的腿根本就挪不動兩步路。

淩修記得初中運動會，他報了一千米，拿了第一名。他拿著獎狀回家，爸爸媽媽誇了他，帶他出去吃了頓牛排。他們是優秀的父母。一開始他沒有管他們叫爸爸媽媽，其實他是很願意的，但那時候他們小心翼翼的態度讓淩修覺得他們或許也沒有做好準備。於是在日漸相處中，淩修選了個大家都開心的日子，主動開口叫了第一次。

快要跑出第二個紅點時，淩修踉蹌了一下。

他的一只腳幾乎就滑下去了。

那一瞬間淩修腦子空白，膝蓋跪磕到地上的疼痛都讓他忽略了，他喘了口氣，慢慢把懸空的那只腳收回來，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。他揉了把膝蓋，繼續跑。他只能繼續跑。後面是空的，前面是鬣狗，如果被困在它們之間，憑他現在的體力，要麽被鬣狗撲食，要麽掉下去淹死。

他近乎麻木地跑著。

離第三條紅線還有不到一米時，籠子開了，柵欄開始升高。淩修咬緊牙關，爆發了一下，整個人竄過去，撲過去掛在了柵欄上。鬣狗在他腳下狂吠，跳起來張開嘴咬住了他的腳。淩修奮力蹬了兩下，他能感覺到鬣狗的獠牙刺進他的腳掌，他疼得發抖，但不敢松手。

平時的訓練還是有用的。

淩修把註意力集中在手臂上，費力讓自己翻了過去。

跟他一起翻過來的還有那只鬣狗。

他一口氣都不敢松，鬣狗竄到他的面前，他一只手下意識擋在臉前，一只手去外套口袋掏槍。

鬣狗咬住了他的胳膊，淩修上前一抱，槍口抵在它的脖子上，他瘋狂地按動扳機，不知道開了多少槍。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鬣狗慢慢癱軟，他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。衣服被鮮血和鬣狗腥臭的涎水浸透了。

淩修惡狠狠地踢了它一下。

上一場考試裏，就是這玩意兒還在他腿上留下了一排牙印呢。

他沒多停留，轉身接著跑。

隔壁橋上空空蕩蕩。淩修一瘸一拐地跑到門口，順利用黑卡刷開了門。再到第五個紅點處，他深呼吸一口，把黑卡貼了上去。

門開了。

倒計時十分鐘。

淩修覺得自己受傷的那只腳幾乎不能沾地，腳踝和小腿在痙攣，他半蹦半拖地往前走，鏡子迷宮已經在他眼前了。淩修想，這次如果也失敗，那就放棄這次任務吧。不知道時間夠不夠，他想試試上回唐俊格教他的走迷宮的方法。

他從入口進去，無視光影交錯的鏡像，手扶著一邊走。

鏡子裏能看到他此刻多麽狼狽。

倒計時五分鐘。

在某一個鏡面裏，有一個身影一閃而過。

淩修停住了腳步。

他困惑地看著那面鏡子。剛剛那是……蕭至疏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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